在广西
年1月/年10月
（年）广西玉林
打蕨粑
广西龙胜县[1]江乡甘甲村流传这样一句话：青山绿水风光好，只见大哥不见嫂。
当地的风光好自不必说，“只见大哥不见嫂”则是贫困的结果。
因为穷，村里的姑娘都想外嫁，外村的姑娘却不愿来。
73岁的戴子凤有三个儿子，只有老二结了婚。老大41岁，老三32岁，都还单身。在戴子凤所在的大寨组，60户人家，41个光棍。
（年）戴子凤和儿子打蕨耙。
戴子凤的二儿子婚后生了一儿一女，全家8口人只有两亩地，一年收成的稻谷公斤，差着九个月的口粮。
为了糊口，全家人打零工、挖药材、扯水草、打蕨粑。
蕨粑是用蕨菜根做的，蕨菜长在深山高海拔的地方，每年10月到12月是挖掘的好时候。山区的蕨菜是重要植被，且挖蕨菜要蕨菜根，得刨开一米多深，加上山地坡陡，当地多雨，水土流失更为严重。*府曾下令限制采挖，收效不大。
蕨菜挖出来，用木锤子捣碎，加水搅拌，然后用棕树皮过滤，去掉水分，然后把橙*色的糊糊挤成团晒干，就是所谓的“生粉”了。这种粉在年的售价是每斤4.5元。把生粉蒸熟，加糖，火烤，就是“蕨粑粉”了。这样粗加工之后，也贵不了多少。
戴子凤一家靠着打蕨粑，一年能收入元。
一个月中死了两家的父亲
26岁的罗粉妹是田林县平塘乡同祥村的媳妇。
年结婚时，男方给了她元钱，叫她去买些衣服，买个缝纫机。
结婚第一年，先是公公过世，同一个月，父亲也走了。两家凑了元钱买了一头牛，一家分一半，把两个丧事办了。
现在罗粉妹一家4口，她、丈夫、儿子、婆婆，有4亩山地，年产公斤苞谷，将将够吃。
她希望能养上几十只羊，能供孩子读书，再把男人祖上留下的木架房修修。
（年）罗粉妹和儿子在回家的路上。
姐妹俩得了银屑病
石凤莲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年，母亲生下姐姐4个月，便和前夫离了婚，因为姐姐有银屑病。
姐姐的爸后来做了别村的上门女婿，姐姐就一直由她的爷爷奶奶照料。
石凤莲也有银屑病，比姐姐幸运，她的父亲没有为此和母亲离婚，但母亲受不了连生下两个有病的孩子，喝农药自杀了。
年，石凤莲的父亲外出打工去了，一年能带回多块钱。她平日就和奶奶一起过。奶奶靠养猪养鸡、*府救济、加上借债养活她。
石凤莲和姐姐一样，都没读过书。她问过奶奶，为什么不让她上学，不上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
奶奶说没钱送她上学。
她不信，自己悄悄去了趟学校。
“你这样的哪能上学啊。”
人家指她的银屑病。
她回到家，大哭了一场，更愿意相信奶奶的话，自己是因为没钱才不能念书的。
她的病越来越重，走路都有些困难了。曾经有医生来给她免费看过，治疗了一段时间，病情一度有了好转，但因为没有钱继续买药，病又复发了。现在生活已经不能自理。
有一次奶奶问她，要是奶奶死了你怎么办？
“我跟奶奶一起去。”说这话时，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年）*秀月，39岁，龙胜县伟江乡人。全家4口人，1.5亩水田年收成稻谷公斤，不够全家人的口粮，丈夫在本地打零工，好的时候一天能有20块钱收入。前几年丈夫贷款多元搞果园，因技术及没资金买肥料，以失败告终，欠近万元外债。
养鱼
“幸福工程帮我家走上了脱贫致富的道路,感谢幸福工程对我们贫困母亲的关怀”。这是潘赵英在我到她家采访时说的话。
潘赵英，广西龙胜县泗水乡细门村一位普通的瑶族妇女，36岁，全家4口人，4年以前，人均收入不到元，年年都是入不敷出，是当地有名的困难户。
（年）潘赵英的鱼塘又要丰收了。
然而，潘赵英是一名敢于向贫困挑战的农家妇女。她把自己想做杂货小生意的想法告诉了丈夫。
丈夫摇头说：“我们一没钱，二缺劳力，拿什么去收购别人的山货？哪有空闲到县城去卖？”
是啊，丈夫的想法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但她认准了的事，说什么也要去闯一闯。
她跟丈夫合计：“山上的农活，咱俩一起干，进城卖货的事我来做，至于没有资金收购货物，可以先赊购后付款。”
就这样，在那个小山村里，每当袅袅炊烟升起的时候，人们就会看到一个瘦小的农家妇女在寨子里来回穿梭，第二天又肩挑背驮进城贩卖。两年下来，家庭经济还是捉襟见肘，贫困而酸楚的泪水依然挥之不去。
4年，县计生协会“幸福工程·救助贫困母亲”项目办的同志到细门村了解贫困母亲情况，得知这个信息后，潘赵英申请了救助帮扶款元，加上亲戚朋友的借款，总共0元，修建了占地一亩的两个鱼塘，买了尾鱼苗，同时，还种植了20亩西红柿。第一年养鱼就收回了成本，西红柿收入达0元。有了经济收入，潘赵英不仅还清了贷款，还有了一定的积蓄。
到9年，潘赵英家人均年纯收入达到了多元，走上了养鱼、种植蔬菜的致富路。
农家乐
周本姣是龙胜镇都坪村村民。以前她家的生活仅仅是靠种粮，承包的两亩责任田，一年下来仅能糊口，年人均收入元。
4年3月，县计生协会开展“幸福工程”项目，周本姣对项目办的同志说：“我是个农村妇女，只能跟丈夫干些农活。我上过学，有点文化，想靠自己的能力种植罗汉果和开农家乐，改变家里的生活。可我们没有启动资金，这个愿望一直是个梦。”
（年）周本姣的农家乐生意红火。
她得到了幸福工程帮扶款元，买了罗汉果种苗。4月初种下了一亩罗汉果，同时，周本姣也筹了一些钱，买回了餐具等设备，自己做豆腐，开起了农家乐。板坪村离县城不远，每逢周末，城里的人纷纷到她家吃农家乐。有了收入，孩子上学的费用不再发愁，还偿还了部分借款。
秋天到了，罗汉果为她家带来了多元的进项，那年，农家乐和罗汉果共收入元。
“我今天富了，是幸福工程圆了我的致富梦！”
周本姣说的是真心话。
菜牛之乡赶次圩要走8个小时
下南乡位于环江毛南族自治县西南部，距环江县城60公里，总人口1.9万多人，居住着毛南、壮、汉等民族，毛南族人口占98.9%，是全国唯一的毛南族聚居地和发祥地，也是环江毛南族自治县的主体民族乡。
全乡总面积为平方公里，林地面积亩，耕地面积16亩，其中水田亩，旱地亩。种植业以水稻、玉米、红薯为主，养殖业以菜牛、生猪、山羊为主，下南菜牛肉味美、鲜嫩，深受消费者的喜爱，远近闻名，供不应求，为下南乡赢得“菜牛之乡”的美誉。
下南菜牛供不应求，却无法实施规模养殖。原因是全乡11个行*村中有6个在山区，多人长期居住在偏远的山沟里，仅靠种植*豆、红薯、小米过活，人均年粮不足公斤，人均年收入元以下。全乡四级公路总里程仅为90公里，个自然屯近一半以上没通公路，大多数自然屯不通车。人们进出只有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和石板路。物资流通全靠肩挑背驮，最远的村屯，赶一次圩要步行8个小时。
除此之外，山区群众的饮水全靠村头山脚下的闷水沟，每年至少有三四个月缺水，近年虽然发动群众兴建了不少家庭水柜和地（田）头水柜，但仍未彻底解决山区群众的饮水难问题。
加之医疗条件差，全乡只有一家卫生院，医务人员专业水平低，设备落后，药品短缺，看病难成了普遍问题。
（年）邓春妹，39岁，田林县六隆镇六隆村。4年接受幸福工程帮扶款1元，并参加科学种植八渡笋的免费培训，第二年种植20亩八渡笋便有元收益。
屋漏偏逢连阴雨
景阳村在下南乡西北部，距离乡*府13公里。全村有14个村民小组，16个自然屯，户人口，其中30岁以上未成家的光棍汉超过80人，耕地均是石缝地，零星分散，大部分村民靠卖*豆、玉米换取大米。9年全村人均纯收入仅为元。
（年）婆婆患有眼疾，干不了细活。
34岁的谭运仙看起来和她的年龄不太相称。全家4口人，一亩山旱地收成公斤玉米、50公斤*豆，租别人5亩水田，收成的稻谷除去付租金其他都用于自家的口粮，还有8亩山地已退耕还林，国家每亩补助元。
41岁的丈夫谭元生是家里的独子，一姐一妹都已外嫁。平日里谭元生也还能干，除了地里的活，农闲到乡里做个泥水小工，每年能有元的收入贴补家用，支撑儿子上学的费用。
（年）地里的活都是谭运仙来做。
（年）砍竹子扛回家。
年3月，谭元生被诊断出肝硬化，已经到了后期。医生说，已经不能做手术了，保守医院抽一次腹水，费用元。
婆婆的意见，“借多少钱也要把我儿的病医好。”这也是谭运仙的心愿，丈夫要是没了，这个家还怎么过呀！
我到她家是年10月11日，半年多一点的时间丈夫看病就欠下元向乡亲借款、向银行贷款又是元。谭运仙再也借不来钱了，她只好每天上山挖草药熬来给丈夫吃。
（年）谭运仙编织着梦想。
（年）丈夫只能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年）再难也要撑下去。
（年）生活的重负就像屋后的大山。
屋漏偏逢连阴雨。
谭运仙的第二个孩子出生时被诊断为两性人。医院的医生告知他们：“这个娃是个男孩，但两年后再做手术才能定性。费用大约两万元。”
这个孩子后来爬梯子时摔死了，医院抢救又欠下了多元的抢救费。
彩礼是三斤肉两只鸡两瓶酒和4斤面条
景阳村洞诣屯只有4户人家，前两年因孩子上学和外出打工走了两户，目前仅剩两户。47岁的莫树别就是其中的一户。
我们怎么到的洞诣屯可想而知。
莫树别打猪草还没回来。我们向她的丈夫谭善他说明来意，谭善他讲起了他家的情况。
谭善他有一位90岁的老母亲，还有一个重度残废的弟弟，也43岁了。家里有两亩旱地，每年能收公斤玉米、公斤红薯。玉米不够吃，每年还要花钱再买斤大米。红薯想卖运不出去，只好喂猪。
（年）莫树别的愿望是喂养毛南菜牛。
夫妇俩一儿一女，大儿子14岁读初一，小女儿11岁上小学四年级。
谭善他年轻时娶不起媳妇，到34岁时，经别人介绍认识了聋哑人莫树别。媳妇娘家木论乡离洞诣屯有20多公里山路，最快也要走4个多小时才能到。两人结婚时没有彩礼，谭善他拎着三斤肉、两只鸡、两瓶酒和4斤面条便把媳妇领回了家，而新媳妇来时只有身上穿的衣服。
如今两个娃在乡里上学，吃住也在学校。一个学期费用要块钱，其中国家给补助块。
谭善他家现有7亩退耕还林的山地，国家一亩能补助块钱。谭善他说，媳妇每年的3月份给别人代养3头小猪，转年春节前养到斤左右卖掉，主家能给块钱报酬。自家还养了8只母鸡两只公鸡，每年卖蛋的收入有多块钱，用来购买油盐、付电费。家里购买大米的钱则是找他的姐姐妹妹借，姐妹俩外嫁他乡，条件相对好一些。
谭善他曾到过乡里申请过世行贷款，去了三次都没办成。
“他们怕我家还不起，加上指标也没那么多。”谭善他说着嘿嘿笑了起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莫树别挑着两担猪草回来了，看见我们，莫树别很是疑惑。谭善他向她比比划划了一通，莫树别笑了，她打着手势，拉我们坐下，接着刚才的话题。
我问：“贷款计划做什么？”
“喂菜牛，山上草多的是，媳妇和我养5头都可以。”谭善他边说边向莫树别打着手语。
同去的乡干部帮他们算了一笔账，毛南菜牛大小和品种不同，一头购买成本需要至2元，一年出栏，每头利润在元至元。
“如果幸福工程帮扶你家块钱，买两头好的毛南菜牛，能喂养吗？”
“能行。”
“能赚到钱吗？”
“能行能行。”
“两到三年能无息全额还回这笔钱吗？”
“能行能行的。”
我把目光投向了莫树别。
只见她呵呵地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后面采访的日子，穿行在贫困家庭中间，困窘的生活状态一幕幕闪过，令人难忘。当我注视着那些因生活重负过早被压弯了腰的女人的背影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承受她们因获得帮助后表达出来的莫大感激。
（年）谭爱花，44岁，环江县下南乡人。全家5口人，女儿初中辍学外出打工，儿子每学期生活费用元。3亩山坡旱地每年收成的玉米红薯不够吃，需买大米公斤、玉米公斤。退耕还林8亩每亩补助元。每年喂养两头小牛，年收入1多元，欠外债元。
（年）谭美玉，30岁，环江县下南乡人。全家3口人，9岁儿子读小学三年级，每学期生活费元。3亩坡旱地年收成玉米公斤、红薯公斤、*豆50公斤，需买大米公斤。经济收入靠丈夫做小工，年收入2元。欠外债元。
（年）韦慰慧，41岁，环江县下南乡人。全家4口人，两个女儿天生视力极差，四级残疾，多次四处求医。丈夫做小工年收入多元，她在家养蚕年收入元。欠孩子看病借款0余元。
（年）谭仁爱，28岁，环江县思恩镇人。全家6口人，10亩坡地种植甘蔗，因肥料跟不上产量少，甘蔗毛收入4元；0.5亩水田收成干谷公斤。丈夫和孩子叔叔打零工，年收入共元。
（年）莫兰甘，47岁，环江县大才乡人。全家4口人，年3月幸福工程帮扶元发展养蚕，由原来养1张蚕扩大到2.5张，截至10月共出8批收入元。
（年）韦丹，30岁，环江县大才乡暖和村下暖屯。双女户，年3月得到幸福工程帮扶全部投入到养蚕，截至10月共出13批收入2元。
[1]龙胜古称桑江，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东北端越城岭腹地，辖7乡3镇，个行*村。境内居住着苗、瑶、侗、壮等民族约17万人，少数民族人口占76.7%。全县山高水陡，交通不便，生产生活条件极差，是一个“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国家级贫困县。
往期回顾：
《平凡的母亲》连载之二十四
《平凡的母亲》连载之二十三
《平凡的母亲》连载之二十二
不忘初心，再访玉树
未完待续
编辑
楚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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