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不能杀猪,小荷的弟弟分明郁闷极了,小荷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大妹妹已经笑着道:“哥哥和我们不一样,这一路上的官府往来应酬,都是要哥哥去的,爹还得他在旁边提醒,赶路之外,哥哥还要学着这些礼仪规矩,等进了京,又有先生来教课,还有许多赏赐。”
皇家做事,当然是不会露出一点纰漏,小荷的家人都安顿好之外,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赏赐,而这些赏赐,小荷的爹娘一生可能都没见过。难怪王有才会想,这要认错人了可怎么办,把全家赔了都赔不起。
看着小荷的笑,王大嫂悄悄拉起小荷的手:“小荷,原先在王府时候,我就恍惚听小内侍说过,说你和大哥之间,情投意合,可是我这做娘的还是要问一句,小荷啊,你是真的喜欢他呢,还是因为他年轻长的好看地位高还有这么多的钱才喜欢他的?”
娘最关心的原来是这件事,小荷的脸不由微红:“娘,我自然是真心喜欢他,不但如此,我喜欢他已经很久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听到他的叹息的时候吗?还是他让自己去捉麻雀,还是在那戏谑自己的时候?还是在读书时候,不让孟琮改自己的名字?不管什么时候开始的,小荷都知道,自己不能去想象没有他的日子,就算不嫁给他,只能做他身边的侍女,小荷都愿意一生陪伴着他。
这样绵绵密密的喜欢,早已变成小荷生命的一部分,她喜欢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正好也喜欢她,最让人高兴的是,他们还被人成全了,从此不用去想主仆之分,不用去想会不会被人查知他们的感情不止是主仆之间的感情而对他们不利,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正大光明地,告诉全天下人,他们彼此情投意合,会永远在一起。
看着小荷面上的喜悦,王大嫂释然了,女儿离开自己已经这么多年了,她比自己见识广博,比自己想的长远,那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去替她操心的,只是这泼天的富贵袭来,自己家要怎么应对才不折福呢?王大嫂看了看丈夫儿女,等回到家以后,还要再好好地说说他们,可不能让他们得意忘形,折了自己家的福。
时光过的很快,秋月已经走进殿内:“王妃,时候到了。”小荷看向外面,已经快要掌灯了,就算再舍不得也要站起身送他们离去。小荷牵着父母的手送他们到院子门口,嬷嬷已经等在那里许久,看见小荷出了,正想说话时候,小荷已经让人把自己家人送出去。
嬷嬷这才走上前:“王妃,您……”
“您是这传习所教养嬷嬷们领头的,嬷嬷我就想问问,赏罚分明,不欺软怕硬,似乎也是你们教的范围。”小荷语气平静地问,这嬷嬷比另外两个嬷嬷机灵多了,知道小荷这个是要用规矩来压自己,规矩这种事情,就看什么人在用,小荷想要用规矩压制她们,自然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因此嬷嬷只能捏着鼻子对小荷恭敬地道:“王妃说的有理,奴婢们有时候未免有点放肆了,不过王妃,皇家自然有规矩,国礼之外方行家礼,您尚未去了侧殿,就命撤帘,于理不合!”
小荷笑盈盈地看着嬷嬷,就知道嬷嬷要找补两句,等嬷嬷说完了小荷才点头:“这才是你们传习所的嬷嬷们该教的。”
说完小荷就往殿内走去:“夜了,我今儿乏了,你把人带回去吧。”
嬷嬷被小荷的举止弄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应是,内侍已经带着那两个挨了仗责的嬷嬷往外走,看见这个嬷嬷,两个挨了仗责的嬷嬷就想哭,秋月已经沉声道:“嬷嬷们千万不要忘了规矩。”
历来只有嬷嬷们用规矩压制别人的,这反过来被压制的还很少,但听了秋月这句,嬷嬷们也只有立即往外走。
等她们走了,秋月这才跑回殿内:“王妃,她们已经走了,您说,她们会不会去禀告娘娘。”
“不去禀告娘娘也会知道的,娘娘是后宫之母,此地虽不在后宫之内,但关于此地的一切事情,娘娘必定是知道的。”小荷语气平静,想要做好一个皇后,要知人用人还要有驭下手段。当初陈嬷嬷有意想让小荷留在王府做孟澜侍妾的时候,陈嬷嬷也曾说过,王府的侍妾难就难在不名正言顺,对下面,自然是主人,可对上面,那就还是奴婢一流,那如何要让下面人知道她们是主人而不轻视,还要让上面人知道她们恭敬没有不敬之心,就难了。天下的侍妾不都这样吗?而自己,现在是名正言顺,自然也要让她们知道,下马威这种事情,使唤错了对象。
“这个小荷,还真是有点手段。”传习所内发生的事情,是在第二天传到皇后耳中的,皇后听完就笑了,大宫女恭敬应是后才道:“她们总是嬷嬷,王妃如此对待,只怕……”
“传习所的嬷嬷们,平常也负有考察职责!看一个人有没有能力掌管后宫她们都看不出来,只挨了十个板子,算少了。”皇后语带不屑地说着,大宫女随即就明白了,那几个嬷嬷的打是白挨了!
皇后,是天下母,如果几个刁奴就能轻易挟持,那就丢了皇家的脸面,当然那些刁奴也要放在那里,就看看未来的皇后能否应付过去。当年秦氏又是另一种方式通过的考验,但小荷这种直接了当的方式,让皇后心中生出喜悦,这样一个能说的那群刁奴哑口无言的人,会给皇宫带来什么变化?
小荷自然不知道自己又通过了一次考验,大婚前一晚,宫内除了嬷嬷,还来了全福人儿,和民间婚礼一样,全福人的选择也是夫妻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的。而一般的人也不够格做全福人,皇宫里派来的是一位大长公主和一位尚书夫人。大长公主今年已经七十有八,和驸马举案齐眉,子孙满堂,是宗室内出了名的好夫妻。
尚书夫人大概也差不多,大长公主年纪虽然大,眼睛却不昏,看见小荷左右看了看:“不错,这双眼就很好,清亮,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小荷知道她的身份,急忙请大长公主坐下,大长公主在皇帝面前都是说坐就坐的,在小荷面前自然不会客气,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才对尚书夫人笑着道:“张夫人,这孩子我看着心里喜欢,觉得比……罢了,总之这些孩子,都是好孩子。”
大长公主欲言又止地,说的就是秦氏,十年前秦氏嫁给太子,自然也是大长公主做的全福人儿,而且这话,大长公主可以说,张夫人是万万不能接口的,于是张夫人笑着道:“能得您老赞一句的人不多,再说能劳动您老的,又有几个呢?”
地位这么尊贵,自然不少人家想请她去做全福人,但一般人也不敢开口说个请字,就算这位大长公主同意了,还担心她累到了,那时候就不是添福,是惹祸了。
大长公主微笑着和张夫人说了几句,女官也就捧过一应东西,梳篦都是全新打造的,上面雕满了吉利的东西,有龙凤呈祥,有早生贵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大长公主先拿起梳子,给小荷梳了梳头,自然就有人接手,给小荷上头,上好头,张夫人这才拿起篦子,给小荷篦头,篦好了头,大长公主拿过钗环,给小荷戴上,女官又捧过开脸的棉线,大长公主自然也是意思意思用棉线在小荷脸上绞了绞,才有人接过棉线给小荷绞脸。
等绞完了脸,张夫人又拿过粉给小荷扑上,小荷的开脸上头这就完成了,她们又陪小荷说了几句话,也就被人带下去歇息,接着又是嬷嬷们进来,要告诉小荷为人妇的道理。这一夜小荷都没工夫睡觉,屋内灯火亮了一晚上,总有人按着时辰来告诉该做些什么。
等到四更天,就要沐浴换衣,沐浴的水和平常都不一样,里面放了香料,不过也只在里面泡一泡,并不是真的要洗澡。沐浴完小荷就被伺候着换上了王妃的全套礼服,之后才被簇拥着出来,对镜梳妆,屋内屋外人来人往,除了脚步声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
装扮好了,吉时将到,才有一个内侍走进来:“圣旨到了!”
这道圣旨自然是催促出发的旨意,毕竟孟澜又不需要亲迎,小荷到了这个时候,才觉得有些紧张,踏出这一步,从此就再不是那个丫鬟小荷了!而是吴王妃,未来的皇后,皇朝最尊贵的女人。小荷低头往外走去,一路红毡铺地,所过之处众人跪迎,迎接小荷的,是仪同太子妃的銮驾,小荷坐上轿子,鼓乐声再起,能感到轿子被抬起来,往东宫方向行去。
这一天,京城上下门楣都张灯结彩,从京城到地方,所有的城门上都挂了彩绸,从传习所到东宫的路上,听不到一点人声,东宫宫门大开,迎接它的新主母。孟澜站在举行婚礼的殿前,等待着小荷的到来,在他身后,是东宫臣属,是东宫侍从。
孟澜知道,小荷的仪仗会一步步向东宫走来,在宫门前的时候,部分侍从会散去,仅仅有女官宫女内侍簇拥着轿子,往东宫里面走,一直走到自己面前。这么想着,就听到鼓乐声齐奏,仪仗前导已经散去,能看到被内侍宫女女官簇拥着的小荷的轿子。孟澜露出舒心的微笑,轿子在孟澜面前停下,女官已经打起轿帘孟澜看见里面端庄坐着一个着喜衣的女子,这么端庄,一点都不像小荷,会不会把人给自己换了?这个念头在孟澜脑海中浮现时候,他暗自嘲笑自己杯弓蛇影。
吉利话念了一段又一段,小荷才被女官扶出轿子,小荷的手伸出来的时候,孟澜就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小荷了,自己的小荷,当这五个字出现在孟澜的脑海之中,他感到无比的高兴,从此,小荷就是自己的人了,他们永远不会分离,也永远不会有人再和自己说,她配不上自己,只能屈身为妾,自己终归实现了诺言,娶到了小荷。
小荷在女官搀扶下,和孟澜并肩往殿内走,大哥好久都没见了,他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长高,他会不会想自己?无数的念头在小荷脑中浮现,但她什么话都不能说,只能跟着女官的指引,贵,起,一丝不苟地做着婚礼该做的事情。
今日的旨意特别多,小荷只觉得满耳朵都灌了些对自己的赞美,旨意上说的那个人,除了和自己一个姓,竟然不像是自己呢!小荷每听一次旨意,就在心中嘀咕。繁琐的仪式总算告一段落,新人被送进洞房,要揭开盖头了,小荷听到女官笑盈盈说了几句什么话,接着小荷面前突然一亮,她下意识抬头,就见孟澜站在自己面前。
孟澜还是那个样子,没有胖也没有瘦,还是没有长高,只是穿着的衣服和平常不一样,更华贵了。小荷眨眨眼,嬷嬷们曾教过她的,这时候面对孟澜该说什么的叮嘱全都被小荷抛到九霄云外,她笑着对孟澜说:“大哥,我还想你!”
就这么一句话,女官的脸差点绿了,孟澜却笑了,这才是自己的小荷,永远不管别人告诉她要说什么,而是会直接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我也想你,这句话在孟澜心中已经想了很多遍,但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对小荷笑着道:“你既然想我,为什么这么多日子都不来见我。”
小荷眨了眨眼,那熟悉的笑又出现在她脸上,孟澜觉得这段时间的徘徊不安,在这一刻才完全消失,小荷小荷,只有在你身边,我才会如此安定。
“请王爷王妃共进合卺酒!”女官在震惊之后,还算想得起自己的职责,上前提醒两人,宫女已经递上合卺杯,皇家的合卺杯,自然也是专门为这次婚礼打造,玉雕金镶,寓意很好。小荷和孟澜相视而笑,把杯中酒喝干。
喝了合卺酒,也要按例坐福,小荷和孟澜坐在床上,宫女们围绕着他们在那洒枣子花生桂圆,女官的吉利话那是一篇又一篇,当然这些话虽然吉利却也典雅,断不像民间的,有时候会出现一些粗俗言语。
念完吉利话撒完帐,内侍进来禀告,天子又有旨意,这次只命孟澜一人接旨。孟澜站起身对小荷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等我!”
小荷点头,看着孟澜离去,不知道天子又有什么旨意要到了,做皇家的媳妇,真的是比做别人家的媳妇承担的更多。秋月已经伸手把小荷的冠子给取下来:“王妃,这会儿了,可以先把冠子取了歇一歇。”
小荷这才觉得肩膀酸痛,还不等小荷伸手去捶肩膀,宫女已经过了给她捏着肩膀。小荷觉得宫女的手劲很好,转动下脖子,陈嬷嬷已经带着秋扇走进来,秋扇手中还端着些东西,看见陈嬷嬷,小荷就要站起身,陈嬷嬷已经带着秋扇行礼下去:“见过王妃。”
“嬷嬷!”小荷伸手扶住陈嬷嬷,秋扇已经端过些东西来:“这是甜汤,嬷嬷说,王妃这一天操劳,定没有好好地吃东西,先喝点甜汤。”
今日十分操劳,小荷竟然忘了都没吃东西,甜汤一入口,小荷就尝出来了:“是嬷嬷的手艺呢!”
“是啊,王妃,嬷嬷十来年都懒得下一次厨,这次竟然为你亲自下厨了。”秋扇笑盈盈地说着,小荷觉得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王府的日子,那时候他们几个说说笑笑,想着什么时候才能不让王妃对孟澜指手画脚,而现在他们坐在一起,身份却都有了改变,王妃就算想要调三窝四,也再没有机会了。
小荷想着就笑了,秋扇已经促狭地道:“现在王妃这样笑,是不是想到我们王爷了。”
王爷王爷,怎么秋扇改口改的这么快?小荷嗔怪地看一眼秋扇:“原先不是一口一个大哥,怎么这会儿,就改口了?”
“大哥就是王爷,王爷就是大哥,怎么能说是改口呢?”秋扇毫不在意地说着,陈嬷嬷在一边看着她们,神色感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教出来的孩子,一个要做皇帝,一个要做皇后。小荷那时候怯生生瘦瘦小小的,现在也就长成个大姑娘了,刚才走进房里的时候,如果不是这双眼睛和原来一模一样,陈嬷嬷竟然有点认不出来这就是小荷呢。
孟澜跟着内侍走到外殿,却不见传旨的人,只有天子青衣小帽站在那里,孟澜急忙快走几步上前行礼:“陛下,您为何突然来了?”
“没有那么突然,是朕心血来潮。”天子的话有些矛盾,当然孟澜也不会点出这一点,今日是自己成亲的喜日子,但对天子来说,只怕另有一重伤悲在里面,自己成亲入主东宫,意味着太子在东宫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都消失殆尽。
天子看着这外殿,外殿也重新粉刷过,处处喜气洋洋,上次来的时候,还是阿玲出生,那时候上下都喜气洋洋,毕竟储君添了孩子,是大喜事。只等再有消息,生下儿子,那整个皇朝也就不缺继承人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儿子薨逝的结果。天子不愿故地重游,害怕自己来到东宫就想起这一切。但今日,天子在皇宫之中,却怎么都坐不住,悄悄地来了,来看看这个自己亲手挑选的继承人,能不能担负起自己的希望。
“陛下还请往里面坐,臣命人去把臣妻悄悄叫出来,总该拜了高堂。”按礼仪,明日孟澜夫妻才入宫朝拜天子夫妇,现在孟澜让小荷出来和他一起参拜天子,其实稍微有点于理不合。而天子听到拜了高堂,眼中闪出光:“这,高堂,朕……”
“陛下自然是受得起的。”孟澜已经看出天子的徘徊,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叫别的内侍,忙命人去把小福子给叫来,小福子现在已经算是半个总管,今日孟澜成亲,他比谁都忙。这会儿听到孟澜叫自己,忙丢下东西就往这边跑。等进到殿内,见到天子的打扮,他已经猜出三四分,但故意对孟澜道:“大哥叫我来做什么?”
“你去,把小荷叫出来,悄悄地,说我寻她有事。”新婚夜把新娘偷偷地叫出来,天子也不由想笑,但看着孟澜的那片至诚神色,天子又不由感慨,怎么能笑得出来。小福子虽然感到十二分的惊讶,还是立即就往里面跑。
“小福子是从小跟在臣身边的,非常可靠。”孟澜还解释了一句,就给天子倒茶:“您还没有喝茶吧,先润一润。”
这样的相处,怎么很像平常人家的相处呢?天子又想感慨了,但没有说话,只是接过茶慢慢喝着。
小福子跑到洞房外面,看了看四周,听到陈嬷嬷在和小荷说话,陈嬷嬷在里面啊,小福子眉头一皱就把秋扇叫出来,秋扇一出来就啐他:“你今儿做什么呢?**祟祟的。”
“是大哥吩咐要我把王妃偷偷地带出来,然后到外面见一个人。”搬出孟澜来,秋扇也不信,白他一眼:“你胡说八道,大哥在外面接旨。”
“对啊,你既然知道大哥在外面接旨,难道还猜不出来吗?我说秋扇,你就赶紧把王妃请出来吧。”
小福子说着就把秋扇往里面推,秋扇一不小心,差点跌倒在门里。
“外面是谁,怎么**祟祟的?”陈嬷嬷自然看出不对,眉头紧皱着问。秋扇思来想去,忙对陈嬷嬷道:“嬷嬷,是,是小福子,他说……“